不消 微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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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和几位不消 微信的人聊了聊，收集了他们的故事，或许并不全面，然则 他们逃离微信的理由，以及如何生活的故事，或许能给你带来一点小的启发。我们的目的，是希望在这种小我 难以相敌的系统中，你能有机会，找到让自己愉快的表达自由。
文｜汤汤
编辑｜金匝
今年初，微信开创 人张小龙披露了一组关于微信使用的数据——每天有10.9亿用户打开微信，有7.8亿用户进入朋友圈，1.2亿用户宣布 朋友圈。每天，有6.7亿张照片、1亿条短视频被上传到朋友圈。点开这个绿色的APP，可以在里面完成社交、娱乐、消费等一系列日常行为。这个崛起于2011年的社交软件，已经统治了我们绝年夜 部分人的日常。
《人物》编辑部由此提出一个问题：那些不消 微信的人，是如何度过他们的每一天呢？
一个女生在微博上分享了她不消 微信的父亲，我爸年夜 概是21世纪为数不多不消 微信的人了吧，跟我说事情的时候不是发短信，就是发邮件，并且 邮件的题目 都异常 简明简要 ，正文详实清晰，图片放在附件里面，有时还会加个『请』字。女生觉得父亲的行为是微信时代的一股清流，比微信上一句一句发信息发语音一直 发图片跟我谈事情，要好得不是一点点。
有一个阶段，顿顿吃饭前，父亲会打德律风 给她，吃饭了没？热切地催促 她吃饭。还有一些时候，父亲会给她发短信，新西兰脱脂牛奶24小包，上次买的猪肉脯和牛肉干各4包。以前还在上学时，父亲还会写长长的邮件，告诉她该如何做职业计划 ，如何择业。
然则 ，这位女生告诉我，疫情后，父亲到哪儿都要扫健康码，终于，他允许家人帮他注册了一个微信。他的微信功能只局限于扫健康码。和家人、朋友交流，依然是用短信或邮件；和同事交流，仅限于上班时间用QQ。女儿想让他协助 打印些资料，还是得发邮件给他。女生说，爸爸是个喜欢简单的人，每天早睡早起，周末爬山，不喜欢生活里太多庞杂 的器械 。
我发明 了这样一个纪律 ，那些不消 微信的人，年夜 多是中年人——这个年龄，意味着他们已经在自己所在的领域做出了一些造诣，是颇有话语权的人，唯有如此，他们才掌握了说不的权利。
不消 微信的年轻人少之又有。那位女生和我说，她很羡慕父亲的这种状态，至于她自己，微信要回工作，朋友圈要发告白 ，我们这一代都没自由了。她的一个同事，子夜 四点钟还会在工作群安排 工作。我还遇到一个年夜 学生，请班里的同学协助 用微信打卡报平安一周后，由于实在欠好 意思麻烦别人，也就放弃了。我十分困难 找到一个历久 不消 微信的年轻人，后来才知道，他们的工作群在QQ。即便如此，还是有同事吐槽她带来了麻烦，不消 微信，成了不相符 这个年代的一种行为。
我也一度有些厌烦微信，原因是——我们的社交数据正在成为一种资本。我们的年龄、性别、喜好 、微信钱包里的资产，会成为告白 投放的依据。我们的社交关系，跟谁有更亲密的交流，也会酿成 算法评估的指标——通过这些，算法会知道我们是不是更能创造价值的一群人。我们所阅读的、浏览的、搜索的，甚至我们的上网方法 ，是4G还是5G，也会成为衡量我们价值的标尺。算法还可以评判一群人是否是同事——如果它追踪到这群人用的是同一个WIFI。我们在朋友圈里看到什么告白 ，很年夜 水平 上，都是由我们在微信中度过的每一秒决定的，这难免有种被凝视和奇货可居 之感。

图源视觉中国
可是，逃离微信可能吗？
我请教过我的一位年夜 学老师，他一直使用智能手机，却不消 微信。他在杭州的生活特别平静，手机主要是通讯的对象 ——打德律风 、发短信，也是钱包和生活助手——支付、健康码、买菜、点外卖，但微信，他始终没装。对他而言，那是一个不太适应的世界。可是他也宽慰我，我不赞成对抗，也没有需要 ，症结 是怎么适合自己。如果这就是一种未来的生活方法 ，小我 是难以相敌的。他还说，比如我不消 微信，也失去很多，还有些时候，是别人帮我忙，是别人用微信给我提供了便利 。
《人物》和几位不消 微信的人聊了聊，收集了他们的故事，或许并不全面，然则 他们逃离微信的理由，以及如何生活的故事，或许能给你带来一点小的启发。我们的目的，是希望在这种小我 难以相敌的系统中，你能有机会，找到让自己愉快的表达自由。
水晶，策展人，44岁
症结 词：压迫感，替代品
微信里，如果有人给你发消息，会有个红点，上面还有未读消息的数字，我觉得这种器械 对我特别有压迫感。QQ我也没用过，最早的时候，MSN用过一段时间，但总的来说，这些社交软件，都邑 给我一种需要及时回复的压力。我干活的时候，如果看到这种红点来找我，我会很想把它全部清失落 ，不然会觉得很难受。
红点没有了，才代表所有事情处理好了，但在微信上，这似乎不太可能。各类 群，各类 人，永远赓续 有消息进来，打德律风 两三分钟可以说清楚的事，微信上可能就要来来回回地扯，有时候别人发一句谢谢还要发个语音，并且 你还可能听不清，得听个两三遍。太低效了，我很不喜欢这种交流方法 。
最早那几年，对我来说，不消 微信是要蒙受 一定压力的。我的工作会遇到一些客户，或者领导，他们会提出邀请，加个微信吧，这个时候我要当着很多人的面告诉他们，欠好 意思，我没有微信。他们其实会很奇怪，要么觉得你是个奇葩，要么觉得什么意思？架子这么年夜 ？也有人觉得我蛮不礼貌，蛮不识抬举。后来时间久了，身边人会帮我解释，说水晶真的不消 微信。
我不喜欢这种方法 ，我就要坚定地拒绝。这种时候，拒绝其实是需要勇气的。只有坚定拒绝，只有蒙受 住这些压力，我能力 够包管 我完整的时间、私人的空间，以及可控的交流方法 。
我现在是一名策展人，也需要团队合作。日常的工作，不那么紧急的，主要靠邮件沟通，但如果是急事，邮件里三句两句说不清楚的，我就会直接打德律风 。临时有一些事情，可能不是系统工作中的一部分，跟某项工作没那么紧密的联系，可能就发短信说。邮件、德律风 、短信，是我和他人交流的主要渠道。
这样对我的团队来说可能是个功德 。他们有自己的微信群，只有我不在里面。我是那种事无巨细都要管的老板，操心的人，什么器械 让我听到了，我都要干预干与 ，都想插手。有时在办公室我听到他们说什么，我都邑 想插进去讨论一下，个性使然。我不在群里面，他们反倒可以自己拍板、决策，可以放权让他们处理绝年夜 部分的事情。在一个团队中，如果领导总是赓续 来干涉 一些很小的事，也很烦的，谁是最后的决定者和责任承担者呢？他们会想，那横竖 老板总要揭橥 意见，总要管的嘛，那就等你来，你就会变得压力很年夜 。
我还有个发明 ，现代的很多人，是不敢打德律风 的，因为他们习惯了用微信。人们习惯微信发曩昔 ，别人很长时间才回复。所以年夜 家似乎 会潜意识觉得，没有和别人先说一声，打德律风 会不会不太礼貌？但我没有这样的体验，所以我不介意我的员工、朋友在有需要时给我打德律风 ，他们可以用任何方法 找到我。我打德律风 给别人，也不会有什么恐惧。我觉得这种差别，就是社交媒介塑造我们社交行为的一个很好的例子吧。
确实，因为我是团队leader，我有权力选择做这样的事情。我也会勉励 团队的其他成员，他们可以不来办公室坐班，可以用任何自己舒服的方法 、软件交流，我都无所谓。我没有这个压力给你，你是自由的。
有一些朋友也表达过对我不消 微信的羡慕。在他们的描述里，那是一个他们也不太喜欢的世界，不想卷入那个世界。微信里有不合的群，这些群有时候吐槽外人，有时候产生 争吵，年夜 家可能一言不合就相互拉黑，你需要靠点赞、转发，来维护和一小我 的关系，来刷存在感，来显示你和别人的亲近。有时候会形成一种胁迫，你不得不做一些违心的事，也不敢很真实地表达自己。
我相信，像我这样不消 微信的人，有一部分是因为有替代的社交媒介。比如我，更习惯使用微博。在那个世界傍边 ，我会克制，也会思考，需要自力 地做很多判断。另一方面，我也不受人际关系和很多器械 的限制了，因为年夜 部分人其实都不是生活中的人，我可以更自由、年夜 胆地表达不雅 点，不消 那么温良恭俭让。微博是我和外界坚持 联系的一种通道。在微博上，我看到的是外面的世界，是陌生的、和我有距离的世界，但微信打开来，是自己工作的消息，是别人工作的内容。
有一次在武汉天河机场候机，吃热干面时，我听到一位女士在谈论他们公司的货品：那是一个医疗器械公司，最近有一批心脏支架出了问题，署理 商反应 完全不克不及 用，货值600多万，公司内部正为这事扯皮，某领导建议用新产品替代，然则 财务领导不合意，建议先只换上海区域的，其他处所 暂时不换，让署理 商继续卖。我其时 听完很恼怒 ，把这个对话整理放到了微博上，那条微博获得了4.6万转发，接近一万条的评论，陆续有网友在私信中告诉了我那家公司的信息。
一个很好的结果是——两天后，上海食药监局的工作人员通过微博私信回复我，目前已经找到具体公司，上海各区也已通知各家医院注意支架的进货销售情况。
我很乐意做这种事。在一些关乎公共利益的事件上，我还是会在公共舆论场上发声，如果年夜 家都不发声，我会觉得异常 可惜。任何时候，年夜 家都有自我表达，或是进行公共表达的权利。但在微信上，在熟悉的朋友圈里，有时候要顾及很多。从小受到的家庭教育，你的长年夜 环境，包含 你自己选择的人设，要注意方方面面的平衡。
身边也有闺蜜劝我用微信。我当然知道用微信传文件会很便利 ，但如果我一旦跟一小我 加了微信，跟另一些人也要加，不然这个平衡是无法把握的，别人会说你怎么加他不加我呢？然后我的私人空间就会一步一步沦陷，我就为了一刻的便利，丧失了之后的长治久安。
不过，不是每一小我 都可以做出我这样的选择。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一点是，我先做了一个年夜 的选择——一份相对自由和自力 的职业，有了这个选择前提后，我能力 做出我不消 微信的小选择。
在这个微信越来越浸入生活的时代，坚持这个选择也需要勇气，但当我真的迈出这一步后，也会发明 微信没有那么弗成 或缺，真正弗成 或缺的器械 ，是阳光、空气和水，是你亲近的人，你自己的能力。
唯一一次妥协，是在我妈妈生病那一年。那一年，家里人拉了个微信群，里面会传一下检查申报 ，CT影像。妈妈喜欢看家人们在里面说话，看我们发各自的照片。她走后，我也就不消 微信了。

微信上未读消息数字的小红点，特别有压迫感。图源视觉中国
张先生，餐厅老板，49岁
症结 词：低效、不真实
年夜 概是2012年，我卸载了微信。
其时 我还在国企上班，是一名制片人，有一天，我在群里说，我要解散微信群了，然后给项目组立了一个划定 ，在项目组开始到结束这段时间，不建任何社交软件群，所有的工作交流，以邮件群为基准，邮件回复什么标准，邮件回复率达到若干 ，都有要求的。一开始也有人否决 ，然则 欠好 意思，这是我的权力——我和集团说，我会包管 利润高过之前若干 ，但也要给我相应的权力。
其时 我有这样几个感触感染 ——当然，我的视角是有点治理 者的视角了。
当我在微信群宣布 一个通知时，明早九点半集团开会，我基本 不知道对方有没有看到，有的人说嗯，有的说收到，有的人说好的，有的人不回复，我觉得指令的反馈不是很明确。到了第二天，早上九点多了，有人在微信上说张总我堵车了，有人说孩子生病了，还有人说昨天没看到微信。以前没微信，他们要打德律风 给我请假，其实很多时候是欠好 意思开口的，但在微信上请假更随意了。有了微信，酿成 我要一个个和他们说，你们这些请假理由不太行。
还有一点，微信上的交流，实在是太低效了。每小我 发一个单词、短句，一个完整的句子都没有，零零碎碎的谈话 ，很容易造成误解，也不知道要表达什么，并且 整个思维方法 也会产生 变更 ，从有体系的，酿成 碎片的。讨论一件事情时，我和他们说，我巴不得我的手机屏幕有一米长，能力 一次性把你们讨论的事情看完，能力 搞清楚你们每小我 的不雅 点。
第三点，因为我其时 是制片人，经常要在群里面讨论活动细节。有一次，我们弄一个演唱会，群里在发海报，结果还没出票，海报就传出去了。这种事情经常产生 ，我其时 很头年夜 。我觉得微信没有秘密，随手一个截图就能转发。邮件内容的转发，不会那么随意，这种泄露可能会少很多。
就这样，我解散了工作的微信群，转移到了Gmail邮件组，开启了我不消 微信的10年。
在生活里，我也是喜欢和朋友面对面交流的。BP机时代需要见面，移动德律风 时代需要见面，微信时代也要见面。疫情期间，年夜 家都上网课，在视频里见朋友，然则 疫情隔离结束后，真实见到朋友的那种感到 ，那种身体的在场、肢体的触碰，是完全不一样的，很强烈的感到 是，一个活人，人与人的交往是需要这种真实感的。
但微信是一个无法被看见的对象 。不像见面，可以看到你的脸色 ，不像打德律风 ，可以听到你的情绪，微信只能看到一行行文字。如果对方说一句我在忙，他是真的在忙吗？对方说你好，你也觉得冷冰冰的。我不喜欢这样。
如果只用微信交流，人与人会变得没有粘性，也没有情感。我之前还常和我侄女说，以前没微信，很长一段时间没见，我特别想念你，有了微信，我都不知道怎么想你了。微信用多了，想念的感到 是会消失的，因为你有事没事可以问句在干嘛，朋友圈里可以经常看到别人的动态，想念没有以前珍贵了。
人与人之间要有责任感。如果你跟一小我 的交流没有责任感，是纰谬 的。我们做任何事，其实都要有责任感。你得把一道菜做得让客人尽量满意，你的办事 得让他满意。微信的交流也是这样的，你认识一个朋友，这个朋友品格不错，可以交，那我觉得双方都要有责任感，都得见面去了解眼前的人，都得知道怎么回事，不克不及 说是几行文字，几段语音，把这个友就交定了，那之后还是会瓦解 的。
我和家里老人交流，一般就是打德律风 ，和爱人、女儿交流，特别紧急的情况，会发短信，但平时交流以邮件为主，我不会在邮件里说，吃了吗？在干嘛？起了吗？这是人和人之间无效的交流，这是个AI的时代，让你起床，让你更舒服地用餐，还需要用人吗？用人的时候，更应该注重他的人文、人性的部分。
每天早上5点左右，我会坐在电脑前写一封邮件，发给我的爱人、家人、朋友，邮件内容和日常生活通常无关，而是和人文、艺术、哲学有关。女儿也生活在成都，和我住一个房子，但我还是有很多要给她发邮件的情况。和你聊天前，我刚给我女儿发了一封400字的邮件。前段时间，我在一封邮件里就说，现在这个时代，除了你的未来不克不及 点外卖，其他几乎都能点。这也算是我对技术转变 生活的一点小反思吧，用纸钞购物，有一个真实的交换进程 ，但当所有器械 都用线上支付时，人就像处在不真实的社交中，不真实的生活里。
我现在开着一家餐厅，常有顾客问，张老板你有没有微信啊？我说没有。如果你瞧得上我这个小店，就记一个座机号码，下次随时来。当然，我能这么任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我的妻子挺包涵 我。有时候别人找我，要先找我的妻子，我的妻子就像我的署理 人，有时候是她帮我的忙，她用微信给我提供了便利。
疫情之后，随处 都要扫码。要扫码的处所 ，我尽量不去，有时遇到了，我也要和他们掰扯一下，算是我的一种挣扎吧——我说那我的怙恃 都是80多岁了，不会用智能手机，那怎么办？他们就成了完全被隔断 的人了吗？没有其他方法 吗？我又说，假如一些低保户，买不起智能手机，难道没有其余 防控方法 了吗？当然，很多时候只是掰扯，也没什么作用。我也不是活在真空里，我去外面吃器械 ，有时候必须扫健康码，我就找了个不怎么用的手机，注册了微信，用来扫码，不加任何人。然则 ，我平时都用自己那台黑莓手机，那里没有微信的。
一个转折来了。每个周日，是我自己的时间，有一次，我去书店，带了黑莓手机，测了体温，没问题，然则 工作人员一定要看我的健康码，我跟他说了半天，还是不让我进，后来，我扭头就走了。我其时 真的是有种恼怒 的，微信现在成了我们的一种生活方法 ，钱包、游戏、短视频、社交、购物，全方位包抄 了我们，但凭什么微信必须要成为我的生活方法 ？是不是我没有微信就生活不下去了？这样的局限是有问题的。
扫码成为一种生活日常。图源视觉中国
方老师，年夜 学教授，男，64岁
症结 词：手里的手机，选择的权利
有一年，我到巴黎访学，住在圣米歇尔，就在巴黎圣母院对面。我到那儿已经两三天了，出来散步，看到有位法国女士，从包里掏出个手机来，开始打德律风 。我一看，说了一句比较俏皮的话，法国人也用『手』机啊。我说这句什么意思呢？我在咬文嚼字，手机在中国才叫手机，是handy的，拿在手上的。但在德国、法国、美国，他们通常是放包里的。你看中国的马路上，很多人是把手机拿在手里走路的，不拿似乎 空落落的。
我很少用手机，几乎不开。很有意思的是，我用手机的时候，是像看报纸一样的，要坐在椅子上，正襟危坐的，看手机。然则 我发明 我的那些学生不一样，他们随时随地都可以用手机，边走边用，我这样用手机的方法 ，在他们看来是很奇怪的。所以，不合的媒介，可能有不合的使用方法 ，你也可以说我还停留在曩昔 。
我和爱人去吃饭，看到旁边坐着一对情侣，也是一样的，两小我 吃饭不说话的，各自垂头 看手机。这个场景太常见了。这个器械 已经嵌入我们的生活、我们的文化里了。
我不爱用手机，是有历史原因的。从1986年开始，我生活在德国，待了20年。在德国我也有手机，但那时候，德国人的习惯是手机一般不年夜 用的，手机是很私密的器械 ，一般只有关系特别好的人才会有你手机号，其他人找你一般打座机。回国后，我一开始也用手机，后来发明 ，各类 处所 、各类 表达都要填手机号，然后其他人也老打手机找我，什么事都要打德律风 说，不堪其扰，一两年后，我就不消 手机了。
我要去银行开个账户，填表时，对方说填手机号，我说我没有手机，他说没有手机你也没法填表，没法开户。我这人比较较真，说把你们行长叫出来。我就问了，中国司法 有没有说每小我 必须要用手机？有的话，那我就买手机。他当然拿不出来，后来也就让我填了座机。
现在，人们交往的方法 已经变了。以前人们见面，交换个名片，然后就走了，现在，年夜 家扫一扫，加个微信。不止一小我 ，好几次别人都问我，有陌生人，也有认识七八年的老朋友重新见面，我说没手机，没微信，年夜 家会问，你没手机怎么行啊？我说怎么不可 啊。然后他们第二句话、第三句话就是，没手机好啊，有手机太烦了。他们表达了一点羡慕。再想想，又说，还是有好，没有怎么过？
怎么过这个词很有意思，包含 你给我发的第一封邮件也是这样，说想了解不消 微信的人的生活，在你们看来，似乎 确实是无法想象的。那我就给你讲讲我的生活是怎么过的。
不消 微信，我的生产力解放了很多。总有人说，方老师，你这个岁数怎么还这么高产，因为我写器械 写得比较多。我一般笑笑说，因为我不消 手机啊。用手机真的是一个很碎片的行为，会把你的时间切割成一块一块的，没过多久就拿起手机看，忍不住的，但我们写作其实又需要思路很连贯的，一个消息进来了，思路可能是会被打断的，我不喜欢那种不专注的感到 。
用微信真的很浪费时间。我太太用微信，手机一会儿就嘀嘀嘀，还经常看朋友圈，一刷起来没完没了。我还知道有些教授，是要数自己朋友圈有若干 人点赞的，看看哪些学生没点。这样子，生活都多了点表演型人格。疫情的时候我在线上讲完课，很多学生在那个对话框里排队说谢谢老师，感到 这种习惯也都是现在这些社交媒体带起来的。

地铁上几乎每位乘客都在看手机。图源视觉中国
我是一个年夜 学老师。我觉得我没有因为不消 手机、不消 微信延误 什么事。邮件我一般都及时查，及时回复。就算日间 出门了，晚上一定也会回。如果一个学生下午五点要交什么器械 ，早上才发邮件找我，那欠好 意思，我确实有可能错过，做这些事应该留点提前量。我也不是行政上的领导，有一年夜 堆表格要签，有一堆会要开，我相对是自由的。
学院里的老师们原来 有一个微信群，通知都发在这里面，后来为了我，专门要邮件通知。因为我这个年纪了，他们也就原谅了我，可现实是，你们年轻人是不可 的，你做一份工作，你说你不消 微信工作群，对不起，你明天不消 来了。你们没有选择权的。但我的职业和年龄，是给了我一点特权的。
我的朋友们一般只有我家的座机号，这也有个欠好 的处所 ，北京这个处所 是个年夜 转盘，很多朋友来了，知道我好吃好喝，总会来请我去吃夜宵，或者喝点酒，有时候实在太累了，不想去，原来 可以说我在天津出差呢，找个借口就不去了，然则 人家打德律风 到你座机了，你接起来，逃都逃不失落 。
出差的时候，我会带手机的，不然活动方联系不到我，那是麻烦人家。他们来机场或者火车站接我的人，就会给我发短信，说自己在哪里等我。有时候出门赴约，我也会带手机，因为处所 不熟，怕找不到地延误 了时间，实在找不到了，就会给他们打个德律风 。
对一个不消 手机的人来说，你可以看到一些新生事物对你生活的影响。曩昔 出门，我从来不担心，随时都能打到车，这两三年开始吧，路上经常拦不到车了，有时候还是有些窘迫的。我就让我儿子给我打好网约车，出小区就上车。回来的时候，只能麻烦朋友、学生帮我打。我会让他们给我打那种我可以自己付现金的——我现在出门都还是带现金，不管打车还是买单，我一年夜 把钱掏出来给人家。一些出租车司机找不出零钱，没办法，我就让他们不消 找了。
其实在国外，不消 手机，不消 微信，似乎 也不是一件太奇怪的事。我们学校每年会请一些国外学者到中国开会，每年会来15-20小我 ，每年总有几小我 是和我一样不消 手机的。我就似乎 找到了很少数的同类一样，他们不会觉得惊讶，也不会多问。那个时候，你觉得找到了一些理解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