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字节“跳动”
本文作者：马索菲，编辑：王芳洁，题图来自：《逃避可耻却有用》离开字节的那一天，夏冰加了人生中最多的石友 ，她在飞书上留下了自己的微信号码，和其他被裁的同事一样。
这场迟来的被裁产生 在11月末，而夏冰入职的瓜瓜龙业务，早在几个月前就已经封闭 。她的同事刘洁的离职日期是7月的最后一个工作日，在双减文件正式出台后的一周。
只是因为夏冰所在的是制作部分 ，当IP孵化行业逐渐升温后，他们作为一群专业人才，让这家庞年夜 的公司去思考另一种可能性。但这种可能性只连续 了一阵子，两三个月后，夏冰所在的5000人团队，和其他同事一样离开了字节跳动。
2021年，离开字节跳动的人还有很多，除了几乎团灭的年夜 力教育外（不包含 智能硬件），还有商业化团队、游戏团队，以及中台的人才成长 中心团队。
这让夏冰觉得，这是一家干任何事都很果决的公司，它愿意花钱去测验考试 ，招最专业的人去做，但要是做不成，就会迅速砍失落 。
自成立以来，字节跳动素有APP工厂之称，某种角度上，它就像一个法度模范 的集合器，由一行行代码组成。一旦某个法度模范 不再被需要，那么只要删除几行代码就行。而人，就是这一行行代码里的字节。
现在，他们不在字节“跳动”了。
1. “年夜 厂默认你没有生活是应该的吧”
2020年初疫情严重的时候，夏冰拿到了字节的offer。作为头部专业院校的硕士生，她的工作岗亭 是年夜 力教育瓜瓜龙产品的编导。这是一个线上教小朋友学语数外的产品，需要制作年夜 量的动画。
新员工入职培训是在线上做的，夏冰看了一眼同时不雅 看人数，是6000人。因为字节的新员工入职培训每周一次，也就是说，这一周，字节共有约6000人入职。
她觉得 了震撼。
和很多年轻人不合，在字节上班之后，夏冰不太愿意和朋友说，自己去了互联网公司。因为在她们那个圈子里，这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2021年她陆续看到一些朋友在朋友圈里晒出年夜 厂的工牌，表示“今天是last day”，这才知道原来年夜 家的选择都差不多。可年夜 家都很默契的不说。
然则 ，随着疫情缓解，正常坐班之后，夏冰在字节看到了很多她所在行业里的头部年夜 佬，他们陆续进来“躲风头”，有的还带着团队。“可能是迫于生计吧”，她想。
兴许还是不适应，这些年夜 佬没过多久就相继离开了，夏冰还是留了下来，虽然也总是想着离开，但还是渐渐的适应了这里的节奏，例如年夜 小周，原本HR招她来的时候，说好的工资就是含年夜 小周，所以当今年字节取消了年夜 小周，夏冰觉得很不爽，到手工资一算，少了17%。
她觉得自己是可以“小卷一卷”的那种人了。然则 她的同事，瓜瓜龙商务部分 的刘洁从一开始就卷不动。虽然刘洁也觉得，在工作过的那么多家公司里，字节是一家很年夜 方的公司，不仅待遇好，过年发的礼品、奖金都很丰富 。一日三餐的质量也好，每天还有免费的下午茶，良品铺子的零食随便吃。
但她就是无比期盼获得一个完整的周末，可以过过自己的生活。很可惜，年夜 小周在8月1日正式取消，而刘洁的整个部分 在7月末就被裁失落 了。
尽管已经远离了那种生活，但刘洁还记得，其时 那种高节奏的工作。
部分 每天早上10点要开早会，每周年夜 例会，双周年夜 业绩，每个月、每个季度，所有人都要做年夜 排名。个别领导脾气欠好 ，开会的时候经常骂人，有些小女孩很皮实，她不可 ，被骂了会哭，做恶梦 。
尽管字节没有硬性要求过晚上加班，然则 职场压力，有时候并不需要通过规章制度来实现。例如，公司的打车福利是要到晚上10点后才启动，所以很多年轻人，会比及 10点后才下班。刘洁觉得这是一个对年轻人更友好的处所 ，身强体壮，上了十个小时班，下楼抽根烟，上来还能继续卷。
但刘洁不肯 意这样，经常8点多，拿着包就想下班。往外走时，恰巧碰上部分 的女领导，会问她：“你干什么去？“刘洁知道，这句话的潜台词是，你不该 该8点下班，这样太不敬业了。
回到家之后，快11点的时候，部分 群里突然多了一张照片，原来是女领导拍的，给年夜 家看还有两个同事在奋战。这样的照片有时候也会涌现 在周末，群里的同事会集体发出拍手 的脸色 包。
那阵子，刘洁觉得自己有点抑郁了，有一个小周周末加班，晚上11点，她坐上回家的出租车，眼泪不由自主的夺眶而出。
“年夜 厂默认你没有生活是应该的吧。”刘洁想。
2. “就像判一个缓刑”
7月下旬，双减文件正式出台，但夏冰所在的团队意外没有没裁，而是整体平移到了中台，从瓜瓜龙的动画制作中心，酿成 了字节跳动的立异 中心。
夏冰思忖，可能是因为他们部分 的leader刚换不久，新领导想给他们再争取一下。
既然是中台立异 部分 ，那就是要给字节找到下一片蓝海了，“年夜 家的激情仿佛被点燃了。”那是一段很特其余 经历，没有人再关怀 双减怎么样了，而是如火如荼的设计产品，出demo，开内部创投会，做路演。似乎 任何一个底层员工都有了机会，可以从零到一去设计一款新产品。
又卷起来了。有的人组成小组干，有的人单干，有的爽性 宣称自己什么都没干，其实在暗地里偷偷准备，就像年夜 学里做卒业 设计时那样。后来真的涌现了很多新的想法和设计，让夏冰也觉得很开眼。
她也准备了一个去路演，但领导问了很多问题，例如，前期的研发成本投入这么高，怎么实现盈利，产品能力如何，制作团队需要做怎样的调剂 ，以及投入多年夜 的占比。
夏冰答不太上来，后来她终于反响 过来，其实这些问题不是她一个动画编导可以全部解决的，一个真正的立异 项目，需要横向拉通多个部分 配合 协作，如果公司真的想支持自下而上的立异 ，那就会从领导层面赞助 年夜 家横向拉通，开通绿色通道。
然则 并没有。
而在字节这么庞年夜 的组织里，由夏冰这个层面的员工去拉通太难了。因为实线领导管的人太多，平时只有虚线领导能力 给一些工作上的建议，而跨级别、跨部分 找人，领导是没有给授权的。飞书上又没有完整清晰的组织架构，所以找人也很难，哪怕你认识这个症结 人，在飞书上@他，或者自己去找，对方没有获得 授权也很难介入 。
所以，夏冰觉得，在这个普通员工也可以看到老板OKR的平台里，一切看起来那么公开透明，“其实中间是有壁的。”
夏冰不是没有测验考试 过，为了自己设计的项目，她在公司里一个个去找，慢慢的问，看其余 部分 能给到什么样的支持，最后才做出了一个小demo去路演。
汇报的对象是立异 部分 的领导，但领导没有帮年夜 家再向上汇报结果 ，最终夏冰他们的计划 没有被立项。
“一切都似乎 只是为了汇报。”夏冰有了这样的感到 ，“这种处理办法就像是一个缓刑，你们愿意折腾就去折腾，其实公司早已放弃这个团队了，只是要假装病笃 挣扎一下。”
夏冰测验考试 用顶层思维去理解这件事，“与其说花钱养你们整个部分 ，做一些不稳定的事情，我宁愿把整个部分 裁失落 ，究竟 过年还是一笔年夜 花销，倒不如我去外面收一些做同类事情的始创 公司。”
她突然想起来，当初她加入瓜瓜龙的时候，gogokid方才 被放弃失落 ，因为测验考试 了一段时间，公司觉得在线一对一这种方法 不work。整条产品线被裁的只剩20来人，但紧接着瓜瓜龙又开始年夜 量招人，你要说人才之间完全不克不及 复用也弗成 能，但这就是字节的作风 。
3. 还是被裁了
当意识到这波挣扎没戏之后，夏冰他们的心就散了，“整个一年夜 散摊”，都在等着被裁。
11月底，通知终于来了，几乎没有什么讨价还价，年夜 家都痛快的签了离职申请书，拿了N+2的赔偿，回家去了。
因为每家在线教育企业的裁人 节奏不一样，有的员工在这一年里经历了两次离职，拿了好几个月的赔偿，说起来也是令人羡慕。
但有时候想起来短暂如烟火的教培经历，夏冰也觉得可惜。虽然儿童动画精度要求没那么高，但当初他们也是努力依照 作品的要求去实现的。所以当瓜瓜龙项目宣布封闭 后，部分 同事都舍不得，买了很多衍生品回家做纪念。
项目看起来也是未完成的状态，当初上马的就急，所以夏冰他们在公司里做着，商务团队就已经在外边卖着了，一直是边干边卖的状态。所以叫停的时候，产品才更新到第六单位 ，后边的就没了。
相比起夏冰，刘洁割舍的要痛快很多，因为原来 每个月300单的业绩，她就已经觉得 吃不消了。刚进字节的时候还好，没多久之后，公司开始加强首单成本考核，产品就难卖了很多。
而今年五月份之后，在双减文件正式出台前，其实整个行业里就已经充斥着传言，说学龄前和K9阶段的语数外教培要被停失落 。其时 很多合作方的意愿已经开始衰减，刘洁的业绩就更难完成了。
所以，比及 双减文件出台，年夜 家就像松了口气一样，都急着走。部分 领导也马上组织会议，让刘洁他们与合作渠道解释。最后还会选一两个运营的同学留下来，负责善后，例如处理违约纠纷。
裁人 反而成了最简单的事情。
被裁当天，HR约好面谈，直接给一张纸，“逼着马上签字离职”，刘洁他们完全没有抵抗，很快就签完了。
后来，刘洁开始去其余 公司面试，一家年夜 厂的HR告诉她，在这家公司里，一般遇到这种情况，都邑 先提供活水的机会给年夜 家，不会硬裁。
活水，这个词，刘洁并不陌生，在字节，也有类似的转岗政策。但真比及 整建制的裁人 ，年夜 家会发明 ，活水很难，其他业务线的很多hc都被锁住了，只有极个其余 同事可以胜利 ，通常以研发为主。
离职后，和很多其他部分 一样，刘洁他们团队也建了一个小群，每小我 都在自谋生路，也需要互相取暖。
虽然不克不及 活水，但字节的离职员工还可以通过重新应聘回去，这种情况叫回流。好几个同事都倾向于回流，刘洁也测验考试 过一次。三面的时候，面试官不问业务问题，光探听 同事的情况，刘洁觉得可能很多人都想回流，看起来要回去也没那么容易，并且 这种方法 太办公室政治了，就没有继续往下走。
刘洁后来去了另外一家年夜 厂上班，这是离开字节的人中最常见的选择。但也有几个部分 的同事，选择了回老家，她觉得人各有志，有些人经过了这段，不想再蒙受 年夜 城市的压力了。然则 部分 里原本最能加班的小朋友，至今还没有找到工作。这年夜 概就是现实残暴 的处所 ，在字节，年轻人会获得 很多机会，但被裁之后，这些没有丰富工作经历的年轻人，会是求职场上的弱势群体。
夏冰决定再也不进年夜 厂了。她记得，离职那天，很多人加微信后的第一句话是：“恭喜你离开”。
（应对方要求，夏冰和刘洁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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